冬至懷念婆婆

寫在冬至前——婆婆是對的

我母親今年如果在世有94歲了，我婆婆今年如果在世也有92歲了，她們從沒見過面，但是在我的心裏在各自的家庭中她們都是很偉大，這也許是我上了歲數後才有這感受。今天是冬至，還是想用文字悼念一下。

婆婆很聰明。婆婆從小在孃家嬌慣，聽她自己説過她私塾也讀過9年，因為上學，還因為上有姐姐，下有妹妹，她從不做家務和針線。我相信，因為她的針線還沒我在農村兩年學得好。但是婆婆很有心計，她家因為受到各種打擊，再找對象時也與時俱進了，找了我的公公是共產黨員，也是貧下中農，當時也是最窮的，後來公公當了幾十年的生產隊長。她自從嫁給公公後，她的生存理念就是丈夫孩子家庭，她覺得女人的重要任務就是生兒育女對丈夫好，在家過日子就行了，不要再有什麼想法，常常教導我們，有錢就過有錢的日子，沒錢就過沒錢的日子，我當年是不屑一顧。

婆婆很廉政，我曾經問過她，為什麼沒有經濟概念，連生產隊裏的一根竹子也不往回拿，大食堂那會，有個當生產隊長的丈夫還説差點被餓死。我説也許是她有“貴族”血統(她的父輩祖輩都不是貧下中農)，就是家裏沒米下鍋，她也不想沾生產隊一粒稻子。還一直教導我們晚輩要不拿公家的集體的和他人家的東西，連一根樹枝也不要往自己家裏拿，就為這，媳婦們找她理論就差沒動手，只有我順着她依着她，總覺得婆婆是對的。

婆婆很自信，用她自己的話説，她一生的資本和幸福就是養育了三兒一女，而且家裏再窮都給三個兒子讀書，都讀到中師、高專、大學，她叮囑兒子們好好努力，她還説，老了經濟生活就要靠兒子，精神生活可以靠女兒，經濟上不能讓女兒吃虧，連農村的老房子也做主送給了女兒，因為農村房子要人住的，他們老倆口想回老家過段時間也有人照應的，我們當然不反對。

婆婆很賢惠，婆婆比公公大兩歲，公公當年得過肺結核，是她用土方子給他治療，每天都用雞蛋衝蛋花加糖加麻油調理生產隊長的公公，十幾年後還真的好了，60歲以後，我沒見過抽煙喝酒的公公也是煙酒雙全了，多的時候每天兩包香煙和兩餐酒，他也不多喝酒，每餐也就2-3兩，直到87歲去世前幾個月戒煙了還是喝酒，我稱他是個快樂的老人。

婆婆很大方，她到哪個兒子家，就要當家作主，她的頭腦還沒有錢和物概念，與她相處久了感覺她家窮的原因是她不會過日子。我在外面代課加班掙錢她反對，説拿工資過日子就行了，女人要在家裏忙，孝敬老人和丈夫，教育孩子，我當年不懂她，説她家窮是不願意累，後來我身體不好時感覺當年婆婆是對的，她是心疼我。婆婆的大方還在於將兒子們女兒家的東西私自做主送親戚，吵架了，要我去評理，我就問她為什麼在送禮前不徵求孩子們的意見?她説了個歪理：“我要是私下説，他們肯定不同意，我只有當他們的面拿出來送給人家，他們才會沒話説，親戚走後吵就吵”。

婆婆很厲害，她一生就要想怎麼過就怎麼過，不讓走就要吵架不讓我們安寧，但是她是不會一個人單過的，反正我們這房兒子媳婦為她養老送終有言在先，在我家過就給點零花錢，還要不斷的接濟公公和妹妹弟弟，誰家需要(她認為需要)她就要到誰家，我就得每月給錢(生活費)跟進，30年來我們一直遵守諾言。直到婆婆臨死前幾年才承認我這個大學畢業生的教師媳婦(當年她眼裏是城市裏的嬌小姐)最好，説我比她厲害，呵呵，其實我是被她馴化了。自我嫁到婆家，我就感覺公公怕婆婆，其實是公公怕婆婆吵嘴，公公在市區打工上班時最怕帶婆婆住一起，市區有他們的三間住房他寧願一人居住也不想要婆婆陪。還是我厲害，與公公理論，公公與婆婆一人一間，另一間做客廳，有衞生間和小廚房，門口就是菜市場，在城市也就很好的，用婆婆的話説，就是天堂的日子。

婆婆很勤勞，聽我的老公説，婆婆雖然40歲就不下田掙工分，兄弟都讀書家裏沒有勞動力，但是從小就不會做事情的她也學着在家裏養豬養雞鴨鵝，一刻也不閒着，還有一家人的縫補漿洗，很是辛苦。可是當年年輕的我不能理解這個這麼有文化有知識又年輕的婆婆為什麼不工作不掙工分(那個年代沒工分就意味着沒糧食)，生產隊長一家人苦不堪言。可她不那麼認為，她以生兒養老為目標，現在的我因為曾經的`勞累身體不好了，我才逐步意識到婆婆的生存理念是對的，正因為她的執着，她才活到了88歲，而我的母親在這點上不到她的思維一半，我的母親就是苦死、累死和勞死的，小時候不懂事，等長大了能孝敬母親時，她的身體不行了，她61歲就離我們而去，我們兄妹六人都各自顧各自的過自己的日子了。現在想起來，婆婆是對的，母親你錯了，你丟下了我們讓我們欲哭無淚。

婆婆很節儉，和我們一起生活的日子裏，總是不上飯桌與我們同吃，當我每次炒好菜忙上桌時，婆婆就進廚房忙着清掃不急着吃飯，多數時候我都是在丈夫的提醒下將桌上好菜裝一碗送到廚房，怕她吃不好吃我們剩的，就這樣，等我們吃罷，她還是上桌慢慢的吃，連同剩菜的一點湯也捨不得倒掉，自己拌飯吃。她還經常説，在農村，哪裏有三天兩頭的買葷菜吃，半月一個月吃一次葷腥就不錯了。每年我們給她做、買的衣服，她也捨不得穿，平常總是穿舊的，逢時過節走親訪友時才打扮得清清爽爽，也只有此時我才細細打量駝背的婆婆，誇讚她年輕時一定是大個子的美人，婆婆很強勢的回答：“我年輕時比你個子高(大概1.65米)多了，”我那時候也不示弱的反駁：“高有何用?掙不到錢一文不值，你兒子要養你的孫子，我就得養你吧?”，哈哈，婆婆説不過我，她也不生氣，她知道我是有口無心，平時她能感覺到我對她關心倍至，我的母親去世早，我也就將婆婆當媽媽，只會關心也沒壞心。現在我細想她也對呀，她料理一個家，養育四個孩子，也不容易的，她年輕時漂亮也是資本呀。

婆婆很示弱，自我認識婆婆(先認識她兒子哦)那天起，就感覺她很弱，總以為她能活到70歲就不錯了，現在想起來她是在示弱，當年她58歲時來照料我坐月子，我以為她身體不好(是不強壯而已)，很擔心她也像我的母親58歲就躺在牀上等死。後來婆婆總是在我們夫婦面前説：“養兒才知報父母恩，”在我兒子出生還在醫院沒出院時，她的兒子就趕忙去百貨大樓買來一式兩份的紅糖桂圓和荔枝(那個年代就是最好的補品)，一份放在了婆婆的牀頭，一份給我坐月子吃。後來我發現她也捨不得吃，而是帶回老家給公公吃，多賢惠的婆婆。她經常用示弱的方式説她活不到61歲，言下之意就是讓我們對她好點，等活到後又説她活不到73歲，等活到了又説她活不到84歲，又活到了，她又改變策略説死不了啊，給你們添麻煩了，我説誰想你死呀，長壽好啊，你自己不要老是在我們面前嘮叨就行了。她的這種示弱的生存策略很值得我效仿。我現在也要在兒子面前示弱：“能活到70歲就進養老院，保證不麻煩孩子”，目的是要他們為自己的孩子負責，用我婆婆的話説“一代保一代，孫子當客待。”

婆婆很“惜力”，現在想起來還是感覺她是對的，她上了年紀，幹家務活累了就會去牀上躺會兒，能坐着幹事情絕不站着幹，能在牀上躺着就不在坐着，她很喜歡清靜，在我家時從不到鄰居家串門，她喜歡鄰居到我家坐坐聊聊，她説她是怕別人嫌棄她，其實我發現她就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進的大小姐風範。

有些事情只有經過後才會明白，最近又看了那電視劇《雍正王朝》，那劇中有段十三阿哥臨終時與四阿哥(皇上)的一段對話，大意如下。

四阿哥：算命先生説你有92歲陽壽，別怕，你不會死，會好起來的

十三阿哥：我今年46歲了，每天都是不分白天黑夜的工作，已經是92歲了，我要走了

四阿哥：(無語)

十三阿哥：(閉眼)

我在想一個問題，如果要想社會進步，沒有人“挑戰不可能”，那如其活着有意義嗎?沒有科技精英的發明創造，那苟且偷生的活着有意義嗎?當然，人一生不是要有幻想，但不能沒有夢想，不能沒有追求，更不能沒有對社會對家庭奉獻的情懷。

人生在世，活法各一，活着就好，對社會對家庭有貢獻並且健康的活着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