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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柏仿若歷史的老人散文

古柏仿若歷史的老人散文

一個晴朗的日子,我專意去長武中學觀賞聳立校園的一棵古柏:龐壯的軀幹微斜挺立,岔分出三股主杆,擎舉着疏朗而深綠的樹冠。整個樹的體形如若闊展空中的巨手,蒼茫,沉雄,老重,強韌,氣勢不凡,氣概凜然。

古柏仿若歷史的老人散文

古柏傲踞一方紅磚砌築的高台,高台上圍立一圈鐵桿柵欄,當作一尊珍貴的歷史風物被珍存,被保護。高台的南北是兩幢教學大樓,古柏位處大樓之間草坪碧樹風景園的東端。風景園面積不算闊大,但雄立的古柏與幼樹新花相襯互映,似乎形成一種歷史與現實的映照意藴。

不見這棵古柏二十多年,而今與之重逢,我不禁懷想古柏伴我讀書的往昔歲月,感歎它依舊蒼然而立的雄姿。我直想樓定它粗糲的軀幹,貼耳聽一聽它從厚土深根到一枝一葉的生命脈動。

高台柵欄裏,一塊詩碑肅然立於樹前,詩題《校園古柏》,仔細讀來,讓我心動:

森森古柏勢如飛,葉茂桿直入紫微。

朝迎旭日書聲朗,暮望校園燈火輝。

風吹雨打枝蒼勁,霜降雪飛葉翠葳。

待到高校選才時,喜伴驕子奪榜魁。

詩是縣文聯主席張永福所寫。張主席已經是我熟悉的故鄉朋友了,我知道他並非專門操筆弄韻的詩人,寫此一詩,也是偶爾成之。就是這偶爾出手的詩作,卻得到首肯,被勒刻碑石,與古柏同存。這是我不曾想到的。

我是在這座古時作為文廟的校園裏讀的中學。讀書的數年裏,我聞着古柏的木香,伴着古柏的身影,從它歷久的履歷中受到過生命與成長的啟迪。現在,返回故鄉瞻仰這古意蒼蒼的自然的、也是歷史的風物,久存我心的那種懷戀,我想摟定古柏,聆聽古柏的心緒,恍然間被這首詩作的意藴表達了……

古柏前的詩碑上還有小注:“長中校園古柏,明萬曆十五年(1587年)建文廟時所植,樹高13.85米,主杆7米,樹匝2.8米,是長武縣境內現存最古老的一棵樹。”小注自然是古柏履歷和相貌的説明,但簡要文字的背後,我品咂出的是它透穿雪雨風霜,盡閲世事風雲的滄桑。它崛地聳天,形態蒼蒼,仿若一位歷史的老人。

我是懷着朝聖的心情來瞻仰這棵古柏的。小注裏“現存最古老的一棵樹”那句中,“現存”二字竟然勾起我的聯想。我想起距這棵古柏一箭之遙的另一棵古柏。

我在縣裏讀書的那些年月,那棵古柏讓我頗感神奇。至今,當年的一幅圖景怎麼也難以從記憶裏抹掉:每當我遠途迴歸,臨近故鄉縣城的時候,看到城區蒼茫中最高大、最顯眼的樹冠就是那棵古柏。我曾經用文字這樣寫它:透過車窗,最先撲入眼簾的是故鄉縣城上空那一抹綠色的雲,它凝止在高高的雲端,鑲嵌在空闊的天幕,像龍旋,像鳳舞,它是河漢織女投給故鄉的一片翡翠似的絹。我也曾經多次走近那棵古柏,撫摸它身軀周遭凸出地面、錯節盤結的虯根,仰望它堅若磐石、龐然聳立的碩大軀體,觀賞它樹杈上託生着的、被稱作“柏抱榆”的一棵粗壯榆樹的奇異。

這棵古柏穿越兩千多年的風雨寒暑,是從漢代遙遙走來,人們稱它“漢柏”。

漢柏——帶着公元前一、二世紀黃土塬上的古老氣息,帶着漢、魏、晉、隋,唐、宋、明、清的歷史足音遺存今世,它是比後來與之遙相呼應的明代古柏,更具人間閲歷的歷史老人。我因此對我生活的歷史積澱頗為深厚的黃土塬生出一種驕傲。

翻閲歷史記載,一位知縣這樣律題漢柏:“拔地孤根經歷劫,參天老幹勢盤迴……神物千秋長不朽,摩挲令我幾徘徊。”多位清代人士也曾經這樣詩寫:“虯枝連北斗,老幹掛南箕”;“香葉幾經鳳棲宿,銅柯已似虯蜿蜒”。許多人熟知、廣有流傳的,還有上世紀五十年代一位副縣長的《漢柏詩》,用詞旖旎,奇句迭出。原詩較長,摘其數語:

心肝硬如鐵,枝葉耐歲寒。

骨勁神秀麗,蒼色若??Α?/p>

龍旋鳳翔舞,奇觀震人寰。

合抱連圍體,瓔珞滿身懸。

百年以來,漢柏作為百姓津津樂道的當地著名風物景觀,抒寫其柯枝意象的絕律就更多。可惜,倍受敬重的這棵古柏,後來在?頭與欄?吶僂誑稠街猩ナЯ恕!凍の湎刂盡酚性兀骸?975年9月29日,縣製藥廠(原岱山廟)院內漢代栽植的兩株柏樹被砍伐毀滅。”縣誌所述的是兩棵漢柏,本文所指是其中最高最大的一棵。

校園古柏引發我的這些聯想,其實更是當地人們常説常議的話題。如此,透過校園古柏詩碑小注裏“現存最古老的一棵樹”那句,就不難意會言外之意中的遺憾、痠痛與無奈。甚至連用於青少年教育的《可愛的長武》一書中,記敍“長武八景”之一的“漢柏挺秀”一景時,也照實忝列一句:“遺憾的是,漢柏已於70年代被砍伐”——那是省裏聯合編寫出版的《可愛的家鄉》大型叢書中的一本。

中華大地著名的風物景觀不計其數,無論國家級、省級、地縣級的',都被視作漫漫國土和華夏民族的物質遺產,依附着某種共有的精神和尊嚴。只就一棵柏樹而言,它的生命只有十幾年、幾十年,它仍是一顆普通的樹;要是四、五百年,一、兩千年呢?那就不平凡、不一般了,它就具有物質遺產的價值了,它的遺產價值中就灌注了幾十代、幾百代先民共護、共重、共愛、共有的社會性心靈之情,也是一種不可褻瀆的情感的精神的尊嚴了。

面對校園裏仍然生機蔚然的明代古柏,懷想岱廟遺址上曾經受人敬譽的漢代古柏,我喟歎不已,思緒綿綿。身影雄莽的古柏本是一重風物之美,但因其彌久的生命歷史和經歷的歲月變遷,這種風物之美又具透穿歷史煙雲,識見多重事變的資歷。上溯歷史縱深,人們對於古柏愛之、護之、傳之、歌之,古柏不只是一種自然風物,更是一種人心、情思的文化寄意。即使是長武漢柏喪失之後,也仍然有關乎漢柏的詩篇見諸報章網絡。不過,這樣的詩篇多了一重意味,就是痛心和怨艾。古樹名木記錄歷史和文化的興衰,見證氣候與自然的變遷,它是枝脈長壽的滄桑史志,是遠去時代的綠色見證。

解讀如此道理,不難明白自古至今何以有那麼多頌柏的詩篇?那麼多頌柏的詩篇何以不只是閒情文人的弄墨,更多的是理政官員的揮毫?明白了此理,我也就明悟了在明代古柏前誦讀《校園古柏》一詩生出的暫短困惑:張永福先生着實沒有詩人、作家的頭銜,但他是熱心縣裏文化事業的組織家、活動家,他偶爾為之,寫出了能夠被遴選鐫碑的古柏詩篇,就是人心、情思化而為詩的凝結。還有教學大樓間那片綠色葳蕤、鮮花豔美的風景園地,與古柏形成古今相糅的草木寓意,也該是意在護持古柏的設計了。

面唔了二十多年不見的明代古柏,我又遠赴南塬、北塬,觀賞西王村明代栽植的一棵古柳,柳泉村相傳唐代所植的一棵古鬆。那棵古柳身圍七米有餘,樹高二十四米,三股六枝十八杈,樹冠濃蔭覆蓋四十米地面,穩實峻立在村中的大澇池旁,真是蔚然一大奇觀。那棵古鬆軀幹敦實,四股高挺,股杆分出的枝杈下斜伸展,若飛若翔,傲然一副凜凜的古意——惋惜的是,早些年自然死亡,只留空枝,如若雕像,但村人依然焊築鐵欄保護,鐵門兩旁的磚墩上寫着“頂天立地儀經緯,虯杆靈根歷古今”。這三棵古樹人們視作三老、三仙、三寶,生存在土厚地肥的塬地,也屹立在淳樸厚道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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