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販的哲學散文

夏天，消暑的時節。等太陽好不容易西歇了，便時常到校門外買些時鮮的水果，因為那裏價格大都便宜些，賣水果的小販也都別樣些，會比在超市購買多些。與人氣的貼近，更難得是你一不留神，便會偶遇些閃閃發光的點滴。

那日，我像往常一樣去買桃子，傍晚的小販攤位多有行人駐足，彼此交談着價錢，小販們也互相閒談，這便有些市井的熱鬧了。“妹子，你又來買我的桃子啊。”我聽到這聲招呼，才發覺我又站在了那位賣桃大哥的攤位前。前幾日剛從他這裏買了些，他的桃子確實好吃，樣子紅豔豔，味道酸甜。我便停下來挑桃子，一邊聽着這位賣桃大哥的閒談：“妹子，別人來三趟我都不一定記住，你來一趟我就記得了。因為你會挑桃，挑桃子和種桃子一樣也需要靈感呢。你有靈感。”本來我就當這位大哥想多賣些桃子，可聽到他在講靈感，我就有點小驚訝，靈感在我這個學中文的人這裏是無比珍貴的一個詞，看着這個經風吹日曬黝黑的臉龐，我心中升起小小的尊敬。他見我住了手，便麻利地拿起杆稱幫我稱桃子，嘴裏還在説着：“我的桃林裏有幾棵品種不一樣的桃樹，那幾棵樹結的果子差點，我看你挑的時候從來就不挑那些。”而實際上，我挑桃子也不過是隨着感覺走，覺得像是好吃，也就撿到袋子裏了，在一些挑水果的行家那裏未免太草率、太不仔細了些，可是卻得了這位大哥這樣的稱讚。忽而在心裏有了這樣一句疑問，是人挑桃還是桃挑人呢。這樣想來挑桃子竟變成了一個滿有意思的哲學命題，而在小販大哥的眼裏，這中間的橋樑便是靈感。

過了些日子，我那紅豔豔的小桃子都吃完了，便又出來尋那位大哥的攤位，竟不在了。想起他説的靈感，竟也有點可遇不可求的感慨。我便轉到別的攤位，看到一位大嬸的桃子大而鮮豔，問了價錢，便不好意思再去貨比三家了，便挑了些，但心裏還是有點不饜足，便又向前方的攤子處瞧瞧。就在不遠處的攤位前，一個大叔正興高采烈地向一位挑桃子的姑娘講説着，那真摯的表情，竟又讓我想起那位小販大哥所説的靈感。我便蹲下身來挑揀些。大叔的面前擺着三堆小桃子，青桃、紅毛桃還有小油桃，每一堆桃子都小小的、醜醜的。我拿起又放下，有點猶疑，大叔見了，對我説，你可以嚐嚐吶，我連忙説不用。大叔便一個人很熱情地説：“別看它們不好看，好吃哩，桃子和人一樣也不能貌相的。今年旱，沒得澆，它們就長不起來了，可是越是旱，桃子越是甜呢，那糖分都湊一塊去了，越小的越甜。”我還是將信將疑，但還是不好意思走掉，便埋頭隨便撿些小紅毛桃。“姑娘，你嚐嚐。”大叔竟幫我削了一個桃子，遞了過來，我不好意思地放到嘴邊咬了一口。那看着乾癟癟的小青桃子竟像蜜一樣甘甜，我是個嗜甜的人，得了這樣的.蜜糖一般的吃食，我笑了，而大叔竟比我笑得還開心，那爽朗的帶着呵呵聲的笑容像我手裏的小青桃一般甜蜜。我便在三堆桃子裏各撿了些，撿了滿滿一兜。

提了桃子往回走，大叔的笑容還在我眼前，那麼真誠，帶着被信任的自豪。我看着袋子裏的一堆醜醜的小桃子，分外惹人憐愛。“桃子也和人一樣不能貌相的”，大叔的話像這些小桃子一般，裏面是甜蜜蜜的。這些小桃子因為生長環境的惡劣而丟失了姣好的容貌，卻依然聚集起自己的糖分和能量，出落得像蜜糖一樣甜美，這是一種補償，更是一種堅強吧。而重要的是，有識得它們的人，像大叔那樣懂得它們。而現在，那大而鮮豔的桃子我早已吃完了，而那袋小小的醜醜的小桃子還在那裏，我竟捨不得吃了。這便想起張愛玲的那句“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酷暑炎炎，偶有雨天，卻是消不散濟南的暑氣，盛夏在，那校門外的小販就在吧，而那些閃閃發光的點滴也就還在那裏等着人去拾撿。

2011/7/2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