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牛的哲學的雜文隨筆

夏天的雨是常見的，一場雨過，水窪裏，花壇邊，牆角上，就到處可見揹着圓殼，伸着觸角，慢慢蠕動的小蝸牛。

這種生物很奇怪。它沒有骨骼，用它柔軟的身軀，揹着一個硬硬的殼；沒有腿腳，張開的軟肉，就是它的腹足；鼻子不在頭部，而是在在殼口開了一個小洞，呼吸排便繁殖全依賴它；眼睛長在觸角上，伸出的觸角頂端，可見針尖一樣大小的黑點，向三星堆那個縱目天王，縮回觸角，眼睛也就閉上了；居然生有牙齒，就在口器內部，鋸齒一樣排列，切割植物的葉子或花瓣，刀刀見血。

我見過的生物裏，蝸牛，可能是最弱小的了。人們常説弄死你，就像碾死一隻臭蟲”，以示簡便易行，輕而易舉；或者，“掃地恐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憐愛生命，同情小弱。然而，蝸牛並不在其列。可我還是固執的認為，這蝸牛，要比臭蟲、螻蟻、飛蛾弱小得多了。別的不説吧，就是這速度，臭蟲之類，哪個不比蝸牛快得多？

説起這速度，那可是蝸牛的致命傷。聽説過一個段子。一隻蝸牛驚恐地跟另一隻説：“嚇死寶寶了，剛才一個大大的，黑乎乎的傢伙從我頭頂碾了過去，速度太快了，多虧我縮到了殼裏！”另外一隻也驚訝地説：“是呀是呀，我看見了，那是一隻烏龜?劍　焙嗆牽?晁僖丫?宦?牧耍??雜諼嚇＠此擔?怯旨蛑筆且??母咚俁取?/p>

小時候唱的一首兒歌《蝸牛與黃鸝鳥》，歌詞大概是：春天葡萄樹剛發芽的時候，一隻蝸牛就開始向樹上爬了；一隻尖酸的黃鸝鳥嘲笑它，太早了，葡萄成熟還早着呢，你現在上來幹什麼？蝸牛回答很精彩：“阿黃阿鸝兒你不要笑，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葡萄樹本來就不會高到哪裏去，葡萄成熟得需要自春到秋的三個季節，那蝸牛爬上那矮矮的葡萄樹得需要大半年的時間，這就是蝸牛的'速度。

在飛速發展的今天，這種速度顯然是無法生存的。“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生物界的進化哲學，讓不少生物進化了。爬得慢的長出了腿，跑不快的學會了跳，跳得低的長出了翅膀，飛上了天。“沉舟側畔千帆過”，“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然而，我們回過頭來再看，那慢慢蠕動的蝸牛，還在揹着重重的殼，踽踽而行，一步一步地向前爬。——這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像貝殼一樣的軟體動物，在地球上生存的時間，怎麼着也要比人類早得多吧？可他們為什麼就不“進化”了呢？哦，我們能不能這樣推想一下：其實，在“更快，更高，更強”的反面，其實，還有一種“進化”方向——“更慢，更低，更弱”！

這應該是真的，因為相對於積極向上的一面的反面，也一直在證明着自己存在的必要性！

比如，剛與柔。天下至柔者莫過於水，然而，水滴石穿，演繹着以柔克剛的哲理。

比如，動與靜。動如脱兔，靜如處子，然而，靜觀其變，闡釋着以靜制動的法則。

比如，多與寡。陽春白雪，曲高和寡，然而，寧缺毋濫，彰顯着以少勝多的魅力。

比如，清與濁。水清無魚，人清無朋，然而，渾水摸魚，包含着以亂易整的智慧。

比如，主與客。主尊客卑，客隨主便，然而，反客為主，上演着以客欺主的好戲。

太多了吧，不一一列出了。

蝸牛也是這例子裏最具有代表意義的一種，興許這便是蝸牛的生存哲學。

蝸牛的慢，在大家紛紛提速的當今，它保持原來的速度，就已經是退化了，“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嗎；蝸牛的低，它從來都是低調處事，默默無聞，即使是從你腳下駛過，你也從沒有見到半點揚塵；蝸牛的弱，柔體不説，就那殼的硬度，比不了鳥的喙，頂不住蟹的鉗，抵不過三歲孩童的腳底板。

它害怕陽光，只在陰暗潮濕的葉底或暗夜裏活動，然而，卻成了提着燈籠找食吃的螢火蟲的美味。小時候看童話故事，説蝸牛的天敵就是螢火蟲，只要螢火蟲咬住了蝸牛的軟體，蝸牛就會化作汁水，讓螢火蟲一吸而盡。依稀記得，那篇故事在讚美螢火蟲，因而，蝸牛就成了禍害莊稼的賊，形象鄙陋。不過，連昆蟲都鬥不過，蝸牛實在是太弱了！

可它又害怕水漬，水大了，淹沒了它的呼吸孔，它就會窒息而死。兒子小時候，我們清早去河邊撈魚蟲，逮到一條沒有殼的蝸牛。回來找生物老師考證，方知那叫蛞蝓，俗稱鼻涕蟲的。當時還想：這是不是蝸牛的進化呢？因為這樣，蝸牛就沒有堵塞呼吸孔的憂慮了。後來知道，這蛞蝓與蝸牛並不是一回事，而且，蝸牛的殼損壞以後是可以修復的，即使是完全毀掉了，它還會長出一個新的殼來。也正因為它一直不肯甩掉身上的包袱，就有人説它行為保守，墨守成規，抱殘守缺。

也許是太渺小了，《西廂記》崔鶯鶯把最小的名與利比作“蠅頭小利，蝸角微名”。

不管怎麼説吧，蝸牛柔弱，渺小，卑微，可依然在這個世上活着。也許它的慢節奏，成就了它昂首挺進的一路風景；也許它的低姿態，讓它混跡於芸芸眾生而不被發現；即使是生活在食物鏈的最底層，卻也從來不曾放棄過向前去追尋；即使是一直就危機四伏着，也沒有停下自己踽踽而行的腳步。就那樣努力，就那樣一步一步向前爬！

狂妄的、不可一世的人類是不是也應該反思一下：那更快更高更強必定是有極限的，而極限便是生命的盡頭，我們在挑戰極限，追求更快更高更強的同時，是不是也應該放慢自己的腳步，壓低自己的身姿，維護或修復一下我們那顆脆弱的心靈呢？

夏天，下過雨後，記着去看一看那些小蝸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