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芝職場幽默系列之一散文

2009年10月30日星期五，一個小陽春的天。酣睡足眠，羅芝在朝陽中睜開神清氣爽的雙眼。

清晨的一杯咖啡，尚在脣間流連，討債的電話，此起彼伏，響成一片氣勢連綿。幾尊菩薩，也有幾個小鬼，不請自來。羅芝在領導與自己辦公室的過道里，充當門神。辦不了的，她啟動不爛之舌，巧言善辯，其實就是謊話連篇；辦的了的，她龍飛鳳舞將字一簽。那些拿着簽字的單據奔赴財務而去的，多半是小鬼，解決的也是小事，但他們笑逐顏開。羅芝的爽快通達使得她好像變成他們前世的娘，將上輩子欠下的乳汁變成錢，在這一世的不期而遇中，如數償還。其實羅芝只是奉命行事，要是按照她的意願，她很願意做所有討債鬼的前世的娘。那些要不到錢的菩薩們，面對羅芝的謊話連篇，沒有半點心動。他們失了所謂菩薩的風度，唾沫橫飛，罵罵咧咧，將主語不甚分明的誰誰誰的母親和祖母，拎起又摔下，詛咒不休。搞得羅芝霎時間就不想做他們前世的娘了，她將兩個辦公室的門傲然上鎖，闊步開溜。公共廁所，是留下的唯一方便之門。

領導一早就連滾帶爬出去辦更緊急更重要的工作了。羅芝給領導的茶剛泡好，他一邊揹包接電話，一邊端起杯子準備喝一口開路。可惜茶太燙，他只是白白做了一個湊近杯沿撮起嘴脣的動作，最終卻只是頹然放下茶杯，舔一舔乾涸的.脣，人已經腳不沾地離開。羅芝飛快地開了自己的小糧庫，取出兩罐奶，又飛快地躥下樓去，放在車上領導一觸手就可以碰到的位置。有一位著名的詞人填的一首《蝶戀花》的頭一句是“辛苦最憐天上月”，羅芝感歎着改成“辛苦最憐***”。“***”當然是領導的名字。羅芝的憐憫還在於沒有用“×××”代替領導的名字。“×××”是一連貫的觸目驚心，而***是幾朵嫵媚的小雪花。

中午下班前15分鐘，領導才氣喘吁吁回了辦公室。羅芝一上午都沒有幹什麼私事。打發了討債鬼，她忠心耿耿做着報表整理文件。她覺得在這樣一個忙碌無限的上午，自己要是還心不在焉神遊天外，實在是有點對不起“***”領導。他一回來，就一口氣喝乾了那杯早就涼透了的茶水。然後習慣性地拿起一把小梳子，在那已經植被稀疏的頭髮上梳來梳去。有清晰的頭髮隨着他的動作，如鳥毛飛舞，十分壯觀。羅芝看着鳥毛飛舞，還沉得住氣，但領導手拿着梳子，停止了梳理的動作，他無限悲涼地叫喚了一聲“羅芝，你看……”羅芝心裏想，你叫什麼，我早就看見了，但她又不得不隨着領導的叫喚，及時換上一臉沉痛的表情，那是對他頭髮凋落的深切哀悼。

領導還沒有從落髮的悲苦中回過神來。一低頭，看到了羅芝擺放在他桌上的材料和文件。一、二、三、四、五……突然地，他手上的梳子就成了兇器，他用羅芝聽不懂的方言嚎叫了一聲，梳子就被狠狠地摔在材料和文件上。梳子是酒店客房裏那種質量很差的一次性梳子，這次因為痛跌，它豪邁地成為兩截，完成了它完全不止一次性使用的漫長人生路程。羅芝的心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又很沉穩地想到那些材料和文件的內容，立刻就吃了定心丸，那梳子去世，絕對不是因為她，而是因為她擺放的那些“一、二、三、四、五”的材料文件。但是她愛莫能助，只好將那沉痛的表情在臉上延續，剛才哀悼了頭髮，現在又哀悼梳子。羅芝只是不敢説哀悼“***”領導，連説哀悼“***”即將崩潰的情緒也不敢説。她只是覺得有必要在合適的時候提醒一下領導，“你們家那大別墅，不是還被您種了些莊稼嗎？也不知咋樣了……”

12點，下班的鈴聲大作。羅芝躬身告退，一分鐘都不想多耽擱。好多年前，羅芝就被教導過，懂得放下工作的包袱享受生活的人，才有可能創造更多的良好業績。羅芝一直沒創造出什麼良好的業績，一直混得半死不活，但是，那關於下班就放下工作的教導，就好比叫屠夫放下屠刀的指令一樣鮮明，烙印打在她的血液裏，並且終生都不打算改。

“羅芝……你等一下。聖山和伊龍分別有“×××科”和“×××辦”的兩個飯局……”不等領導説完，羅芝瞪大了驚恐的眼睛。

“你不要嚇死，又沒叫你去……我已經安排了工程部和項目部的人陪，待會你去簽單……我通知了這些常去的接待地方，除了我，只有你有簽單權……我要去睡一會……”

羅芝的眼睛瞪大瞪大再瞪大，眼珠子無限哀怨地想從眼眶裏噴薄而出。她真想大吼一聲，“誰允許了你給我那什麼簽單權……你賜予的時候，問過我同意了麼？”

領導已經拎着他髒兮兮的外套離開，留給羅芝一個有幾分落寞的背影。羅芝還想斗膽送他一句話，但是已經來不及。

人生不過百年，何必跑得連跑帶顛？朝露雖斷，華彩一生，螻蟻留戀，也只因這世上的美好，只在眼下當前。何須求那所謂的山高路遠？

啼妃200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