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事散文回家

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車呼嘯而過，塵土嗆得我連連咳嗽，只能閉着眼睛，等在路邊。摸索着將滑落在手肘的揹包帶拉上肩，很重，累，餓，不過，離家不遠了。再度睜開眼，讓我不禁懷疑自己是否產生了幻覺---你圍着粉色的頭巾，騎着自行車，在濃霧一般的塵土中若隱若現。有些近視的我似乎可以看清你被嗆得流淚的紅通通的眼，皺紋似乎更明顯了，記憶中烏黑的發在塵土掩映下，顯得花白，整個人蒙上一層塵灰的紗。 我使勁眨了眨眼，沒錯，真的是你，媽！

“媽，你怎麼來了啊？”你很少來接我，你總是忙，現在，你本應該在哪裏忙着吧。

“你爸沒在家，今天我沒事，起牀晚了，約摸你快回來了，就過來了... ...”邊説着，你就趕緊搶下了我的包，放在車座上，又繞了個大圈，把我擠向了馬路內側。

一個月沒見了，媽，我想你，住句話終究沒有説出口。你費力地控制着車把，邊回頭留意塞得滿滿的軍用旅行包，邊和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説着話，我們就那麼慢慢走在路上。不知為何，我像被什麼堵住了嗓子，不知該説些什麼。於是，我就暗自思忖你剛剛 起牀會不會讓我回家在餓着肚子等開飯，會不會沒有給我收拾一下房間... ...

不知不覺，已到了門前，那麼熟悉，久違了，我的家。推開房門，桌上的餃子一下就吸引了我，顧不得洗手，我抓起筷子，插了一個餃子 塞進嘴，“怎麼涼的啊 ！”

“姐，你怎麼才回來啊，，媽去接你好幾次了，昨晚就包好餃子了，早上給你下的餃子都放涼了 。”

妹妹的話，讓我一下怔住了。媽，你是因為晚上包餃子才起牀晚的，為什麼不説啊？ 去接我好幾次，怎麼不説啊？這樣的事還有多少？看着你急急忙放好行李，又立即在鍋裏放水，頭髮都被汗濕成縷，本想質問你的話，就又説不出口。“再，再等一會兒，我給你下餃子，一會兒就行了。都怪我起得晚了... ...”你似乎被倚在門上的我嚇了一跳，吞吞吐吐的説道。

媽，你又騙我。

“沒事，別忙了，媽，我吃涼的就行了。”我的肚子在吃着冷餃子，但我的心，分明感覺到了温暖！

一個月才回一次家，你就要花費這麼多心思，幸虧我不是兩週一回家。本因為嫌暈車隔一次大休一回家而感到有些歉意的我，似乎是為自己尋到了恰當的理由。可這理由多麼牽強，媽，你在忙的時候應該是幸福的，我沒有回來，你白忙的時候很傷心吧，可你從沒説；我也只把這歸咎在你不讓我上學拿手機上 。媽，對不起，我沒有盡到做一個“女兒”的職責，我，不是個好女兒 。

可你沒有怪我。你微笑着跟我説，“你爸不在家，咱們下午一塊去信用社交學費時，順便陪我回一趟老家。”

路上，那麼瘦弱的你，像是換了個人，充滿了力量，這，是“回家”的力量吧 。你説，從上個月開始，好長時間不回家了 ，外公會很牽掛。我一想，剛好一個月，而這就是你口中的“好長時間”，可我每一次回家，至少隔一個月，你該有多牽掛我！

因為忘記拿身份證，我們不得不再次回家，你不放心我自己回去，我也終於放心不下你 。於是，我們在路人不解的眼神注視下 ，來回了三次。磕磕絆絆辦好證件，已經快四點。你説要給我回家整理整理，我説，一個月了，你該回家看看。因為我看到你閃爍的目光 。

你提着一大袋雞蛋，費勁地控制着方向，催我先看看外公是否在家。未進門，就聽見很大的電視聲。我大聲叫了他好幾次，都沒有聽見。你在門口叫了聲“爹”，外公很快一臉驚喜地出來了，“小曼兒今兒怎麼來家了啊？”

你應和着外公，仔細地察看着剛剛用心揀的雞蛋，一個個碼好，將有髒污的用涼開水細細洗淨，再用紙巾輕輕擦乾，一遍遍囑咐外公哪一盒是剛買的，哪一盒是早買的，先吃哪一些。外公嗔怪道：“哪能天天吃雞蛋啊... ...”你笑説，“沒事，使勁吃，便宜了！”你制止了我要説的話，你知道我要説其實並沒便宜。媽，你又説謊了。

你們談到了外婆，後悔沒讓她享福，要是活到現在，外公外婆該多幸福；你們説起了吃糠咽菜的日子，説“沒有什麼樹葉不能吃”，我問“那種樹葉能吃”；你不厭其煩地讓外公蒸雞蛋，做荷包蛋，水炒雞蛋，雞蛋羹，解釋為什麼讓他多吃家裏的營養品---“再不吃就過期了，又該扔了”，似乎只有這樣，外公才能安心地吃。我終於理解，為什麼你們會這麼滿足現在的'日子，滿足並不很富裕的家。

天色暗了，該回家了。臨行前，你偷偷裝走茶几上發了黴的魚，長了毛的腐乳，扔了出去。外公應該不知道那是壞的，你這樣做，外公不會以為... ...我不解你為什麼不説。你説外公的脾氣是不會讓扔的，他看不清已經壞掉，外公年紀大了，經不起吃壞肚子的折騰。

你什麼都知道，可你什麼都不説。當路人嬉笑着看着我們第四次經過，你釋然，因為他們不知，你是回家了。

你埋怨現在白天太短，不能多陪外公一會兒，他那麼孤單，剛回家就走，落差太大，會讓外公傷心... ...而我又何嘗不是，一個月只回家住一晚，難怪爸説我把家當成了旅館。我走了，你也會有落差吧，而且會比外公更大，我才剛剛開始離開你的懷抱，而外公，已經這樣過了十八年。所以，你説總覺得很對不起外公，不能時常陪着他，你怕他會突然離開，留下悔恨... ...

你説，你不算個好女兒。那我呢？我又算什麼？。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我總以為自己的時間還很長，還有很長時間可以用來做一個好女兒，可是我忘記了，沒有人會在原地等我，過去的時光，就是過去了，我已經離“好女兒”這條路越來越遠。我開始怕，真的怕連像你這樣彌補的機會都沒有，我是該嘗試從現在，從此刻開始做一個好女兒，一個真正的好女兒---不是嘴上説説而已，而是在心裏，在行動上，像現在的你一樣。

我們，都要做個好女兒，從回家做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