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學問谷 >

校園範例 >其他 >

巴金寫景散文

巴金寫景散文

導讀:巴金(1904年11月25日—2005年10月17日),男,漢族,四川成都人,祖籍浙江嘉興。巴金原名李堯棠,另有筆名佩竿、極樂、黑浪、春風等,字芾甘,中國作家、翻譯家、社會活動家、無黨派愛國民主人士。巴金1904年11月生在四川成都一個封建官僚家庭裏,五四運動後,巴金深受新潮思想的影響,並在這種思想的影響下開始了他個人的反封建鬥爭。1923年巴金離家赴上海、南京等地求學,從此開始了他長達半個世紀的文學創作生涯。下面是小編整理的巴金寫景散文,歡迎閲讀!

巴金寫景散文
  寂靜的園子

沒有聽見房東家的狗的聲音。現在園子裏非常靜。那棵不知名的五瓣的白色小花仍然寂寞地開着。陽光照在松枝和盆中的花樹上,給那些綠葉塗上金黃|色。天是晴朗的,我不用抬起眼睛就知道頭上是晴空萬里。

忽然我聽見洋鐵瓦溝上有鈴子響聲,抬起頭,看見兩隻松鼠正從瓦上溜下來,這兩隻小生物在松枝上互相追逐取樂。它們的絨線球似的大尾巴,它們的可愛的小黑眼睛,它們頸項上的小鈴子吸引了我的注意。我索性不轉睛地望着窗外。但是它們跑了兩三轉,又從藤蘿架回到屋瓦上,一瞬間就消失了,依舊把這個靜寂的園子留給我。

我剛剛埋下頭,又聽見小鳥的叫聲。我再看,桂樹枝上立着一隻青灰色的白頭小鳥,昂起頭得意地歌唱。屋頂的電燈線上,還有一對麻雀在吱吱喳喳地講話。

我不瞭解這樣的語言。但是我在鳥聲裏聽出了一種安閒的快樂。它們要告訴我的一定是它們的喜悦的感情。可惜我不能回答它們。我把手一揮,它們就飛走了。我的話不能使它們留住,它們留給我一個園子的靜寂。不過我知道它們過一陣又會回來的。

現在我覺得我是這個園子裏唯一的生物了。我坐在書桌前俯下頭寫字,沒有一點聲音來打擾我。我正可以把整個心放在紙上。但是我漸漸地煩躁起來。這靜寂像一隻手慢慢地挨近我的咽喉。我感到呼吸不暢快了。這是不自然的靜寂。這是一種災禍的預兆,就像暴雨到來前那種沉悶靜止的空氣一樣。

我似乎在等待什麼東西。我有一種不安定的感覺,我不能夠靜下心來。我一定是在等待什麼東西。我在等待空襲警報;或者我在等待房東家的狗吠聲,這就是説,預行警報已經解除,不會有空襲警報響起來,我用不着準備聽見淒厲的汽笛聲(空襲警報)就鎖門出去。近半月來晴天有警報差不多成了常例。

可是我的等待並沒有結果。小鳥回來後又走了;松鼠們也來過一次,但又追逐地跑上屋頂,我不知道它們消失在什麼地方。從我看不見的正面樓房屋頂上送過來一陣的烏鴉叫。這些小生物不知道人間的事情,它們不會帶給我什麼信息。

我寫到上面的一段,空襲警報就響了。我的等待果然沒有落空。這時我覺得空氣在動了。我聽見巷外大街上汽車的叫聲。我又聽見飛機的發動機聲,這大概是民航機飛出去躲警報。有時我們的驅逐機也會在這種時候排隊飛出,等着攻擊敵機。我不能再寫了,便拿了一本書鎖上園門,匆匆地走到外面去。

在城門口經過一陣可怕的擁擠後,我終於到了郊外。在那裏耽擱了兩個多鐘頭,和幾個朋友在一起,還在草地上吃了他們帶出去的午餐。警報解除後,我回來,打開鎖,推開園門,迎面撲來的仍然是一個園子的靜寂。

我回到房間,回到書桌前面,打開玻璃窗,在繼續執筆前還看看窗外。樹上,地上,滿個園子都是陽光。牆角一叢觀音竹微微地在飄動它們的尖葉。一隻大蒼蠅帶着嗡嗡聲從開着的窗飛進房來,在我的頭上盤旋。一兩隻烏鴉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叫。一隻黃|色小蝴蝶在白色小花間飛舞。忽然一陣奇怪的聲音在對面屋瓦上響起來,又是那兩隻松鼠從高牆沿着洋鐵滴水管溜下來。它們跑到那個支持松樹的木架上,又跑到架子腳邊有假山的水池的石欄杆下,在那裏追逐了一回,又沿着木架跑上松枝,隱在松葉後面了。松葉動起來,桂樹的小枝也動了,一隻綠色小鳥剛剛歇在那上面。

狗的聲音還是聽不見。我向右側着身子去看那條沒有陽光的窄小過道。房東家的小門緊緊地閉着。這些時候那裏就沒有一點聲音。大概這家人大清早就到城外躲警報去了,現在還不曾回來。他們回來恐怕在太陽落坡的時候。那條肥壯的黃狗一定也跟着他們“疏散”了,否則會有狗抓門的聲音送進我的耳裏來。

我又坐在窗前寫了這許多字。還是隻有烏鴉和小鳥的叫聲陪伴我。蒼蠅的嗡嗡聲早已寂滅了。現在在屋角又響起了老鼠啃東西的聲音。都是響一回又靜一回的,在這個受着轟炸威脅的城市裏我感到了寂寞。

然而像一把刀要劃破萬里晴空似的,嘹亮的機聲突然響起來。這是我們自己的飛機。聲音多麼雄壯,它掃除了這個園子的靜寂。我要放下筆到庭院中去看天空,看那些揹負着金色陽光在藍空裏閃耀的灰色大蜻蜒。那是多麼美麗的景象。

1940年10月11日在昆明

  繁星

我愛月夜,但我也愛星天。從前在家鄉七、八月的夜晚在庭院裏納涼的時候,我最愛看天上密密麻麻的繁星。望着星天,我就會忘記一切,彷彿回到了母親的懷裏似的。

三年前在南京我住的地方有一道後門,每晚我打開後門,便看見一個靜寂的夜。下面是一片菜園,上面是星羣密佈的藍天。星光在我們的肉眼裏雖然微小,然而它使我們覺得光明無處不在。那時候我正在讀一些關於天文學的書,也認得一些星星,好像它們就是我的朋友,它們常常在和我談話一樣。

如今在海上,每晚和繁星相對,我把它們認得很熟了。我躺在艙面上,仰望天空。深藍色的天空裏懸着無數半明半昧的星。船在動,星也在動,它們是這樣低,真是搖搖欲墜呢!漸漸地我的眼睛模糊了,我好像看見無數螢火蟲在我的周圍飛舞。海上的夜是柔和的,是靜寂的,是夢幻的。我望着那許多認識的星,我彷彿看見它們在對我霎眼,我彷彿聽見它們在小聲説話。這時我忘記了一切。在星的.懷抱中我微笑着,我沉睡着。我覺得自己是一個小孩子,現在睡在母親的懷裏了。

有一夜,那個在哥倫波上船的英國人指給我看天上的巨人。他用手指着:那四顆明亮的星是頭,下面的幾顆是身子,這幾顆是手,那幾顆是腿和腳,還有三顆星算是腰帶。經他這一番指點,我果然看清楚了那個天上的巨人。看,那個巨人還在跑呢!

1927年1月

  鳥的天堂

我們在陳的國小校裏吃了晚飯。熱氣已經退了。太陽落下了山坡,只留下一段燦爛的紅霞在天邊,在山頭,在樹梢。

“我們划船去!”陳提議説。我們正站在學校門前池子旁邊看山景。

“好,”別的朋友高興地接口説。

我們走過一段石子路,很快地就到了河邊。那裏有—個茅草搭的水閣。穿過水閣,在河邊兩棵大樹下我們找到了幾隻小船。

我們陸續跳在一隻船上。一個朋友解開繩子,拿起竹竿一撥,船緩緩地動了,向河中間流去。

三個朋友划着船,我和葉坐在船中望四周的景緻。

遠遠地一座塔聳立在山坡上,許多綠樹擁抱着它。在這附近很少有那樣的塔,那裏就是朋友葉的家鄉。

河面很寬,白茫茫的水上沒有波浪。船平靜地在水面流動。三隻槳有規律地在水裏撥動。

在一個地方河面變窄了。一簇簇的綠葉伸到水面來。樹葉綠得可愛。這是許多棵茂盛的榕樹,但是我看不出樹幹在什麼地方。

我説許多棵榕樹的時候,我的錯誤馬上就給朋友們糾正了,一個朋友説那裏只有一棵榕樹,另一個朋友説那裏的榕樹是兩棵。我見過不少的大榕樹,但是像這樣大的榕樹我卻是第一次看見。

我們的船漸漸地逼近榕樹了。我有了機會看見它的真面目:是一棵大樹,有着數不清的椏枝,枝上又生根,有許多根一直垂到地上,進了泥土裏。一部分的樹枝垂到水面,從遠處看,就像一棵大樹躺在水上一樣。

現在正是枝葉繁茂的時節(樹上已經結了小小的果子,而且有許多落下來了。)這棵榕樹好像在把它的全部生命力展覽給我們看。那麼多的綠葉,一簇堆在另一簇上面,不留一點縫隙。翠綠的顏色明亮地在我們的眼前閃耀,似乎每一片樹葉上都有一個新的生命在顫動,這美麗的南國的樹!

船在樹下泊了片刻,岸上很濕,我們沒有上去。朋友説這裏是“鳥的天堂”,有許多隻鳥在這棵樹上做窩,農民不許人捉它們。我彷彿聽見幾只鳥撲翅的聲音,但是等到我的眼睛注意地看那裏時,我卻看不見一隻鳥的影子。只有無數的樹根立在地上,像許多根木樁。地是濕的,大概漲潮時河水常常衝上岸去。“鳥的天堂”裏沒有一隻鳥,我這樣想道。船開了。一個朋友撥着船,緩緩地流到河中間去。

在河邊田畔的小徑裏有幾棵荔枝樹。綠葉叢中垂着累累的紅色果子。我們的船就往那裏流去。一個朋友拿起槳把船撥進一條小溝。在小徑旁邊,船停住了,我們都跳上了岸。

兩個朋友很快地爬到樹上去,從樹上拋下幾枝帶葉的荔枝,我同陳和葉三個人站在樹下接。等到他們下地以後,我們大家一面吃荔枝,一面走回船上去。

第二天我們划着船到葉的家鄉去,就是那個有山有塔的地方。從陳的國小校出發,我們又經過那個“鳥的天堂”。

這一次是在早晨,陽光照在水面上,也照在樹梢。一切都顯得非常明亮。我們的船也在樹下泊了片刻。

起初四周非常清靜。後來忽然起了一聲鳥叫。朋友陳把手一拍,我們便看見一隻大鳥飛起來,接着又看見第二隻,第三隻。我們繼續拍掌。很快地這個樹林變得很熱鬧了。到處都是鳥聲,到處都是鳥影。大的,小的,花的,黑的,有的站在枝上叫,有的飛起來,有的在撲翅膀。

我注意地看。我的眼睛真是應接不暇,看清楚這隻,又看漏了那隻,看見了那隻,第三隻又飛走了。一隻畫眉飛了出來,給我們的拍掌聲一驚,又飛進樹林,站在一根小枝上興奮地唱着,它的歌聲真好聽。

“走吧,”葉催我道。

小船向着高塔下面的鄉村流去的時候,我還回過頭去看留在後面的茂盛的榕樹。我有一點的留戀的心情。昨天我的眼睛騙了我。“鳥的天堂”的確是鳥的天堂啊!

1933的6月在廣州。

標籤: 巴金 寫景 散文
  • 文章版權屬於文章作者所有,轉載請註明 https://xuewengu.com/flxy/qita/542vvq.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