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哲學的散文

彎下腰去

清明一過，七旬的母親就把她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放在田裏，可謂是晨起五更、暮憩繁星。我不解：不過是春種秋收，何至於終日在田裏勞作？

當我勸説母親時，她説了一大堆理由，什麼舒活筋骨啊，呼吸好空氣……我覺得這些都太牽強。她見我不解，最後説田裏是要有人氣的，這些莊稼和你們小時一樣，要日日精心照料的……你們不懂……

五一前後，我趕了回去，目的只有一個，幫她種菜以減輕她的勞作。

那日裏母親挖坑，我播菜籽。

開始我極認真，一顆一顆數好，然後扔到坑裏，再用腳掩埋上。機械地重複着這些個動作，不一會，我有點不耐煩了。為了減少單調和枯燥，我索性插上耳機聽音樂，扔種子的動作也加快了。恨不得一下子撒完的意思。

母親在地頭停下來看着我。我還不知道，這時她已經很生氣了。她一把奪下了我手裏袋子，愠怒道：洋了二怔的.，一邊去。

我不知道我哪裏錯了，只好在一旁看她，只見她深深地彎下腰。整個身子低到不能再低的程度。播下一株後用手掩埋了，然後再直直身輕輕地踩下。我不服氣，就這點事，我做得有什麼異樣了？母親説，你臉仰着，是扔的，那是播種嗎？這樣，要這樣……她示範着。不彎下腰去根本不是個種田的樣子……記住，所有的收穫必須是在彎腰之後才會有……

我怔怔地站在田裏看着她，突然明白，母親是通過彎腰的姿勢讓自己與大地保持着一種平衡，一種謙卑。也是通過這種姿勢來表達她對土地敬拜，虔誠。只有這樣的態度，才能完成與自然與季節的那份默契；只有這種態度才不枉負這天這土。所以她不允許有人在天地任人春種秋忙的大好時節裏有半點不敬。

我也終於明白，母親為什麼要將園子裏的土塊細細捏碎？為什麼要在下種之後朝想暮盼？為什麼離家之後有太多的牽掛？為什麼她巴掌的一塊田竟讓更多的人品嚐到了她的欣喜與快樂。原來這就是她的工作間，是她賴以生存的生活全部。當然我也記住母親那句話：彎腰之後才有收穫。

高跟鞋

小時候，我個子很矮，五年級的時候，還像個三年級的國小生。那時候，班級裏年齡稍大點的女生有的穿着高跟鞋。我羨慕不已。

我和母親説了我的想法後，她極力反對，什麼沒長大……什麼影響正常發育……甚至將來走路姿勢會改變之類的……

後來我把渴望高跟鞋的願望壓在心底。直到有一天，我不在她的視線內了，這下可以放輕大膽了。得意地穿上了高跟鞋的那一刻，別提有多得意了。當然每每回家或者感覺她能來，我便悄悄地換掉它。

終於有一天，她盯着我的腳下，冷冷地説，把自己抬高了，又能怎樣？然後又説句：在人海里，誰在意你的個子？

為了不惹她生氣，我很順從的樣子。只要離開她的目光，我還依舊穿上高跟鞋。

那一年夏天，我回孃家。客車行駛到半路就不能前行了。原來前面的路被洪水沖毀了。我只好步行，推開房門的那一刻，我疲憊至極，竟連站的力氣都沒有了。腳上的水泡已經破了，鮮血淋淋……母親心疼地説是光腳也不會如此這般……然後她反覆看着我近十釐米的鞋跟，説沒見過我這樣主動上刑的人。

我從來沒把這話放在心上，春夏秋冬程式鞋子依舊都是高跟的。

後來我腳上長了雞眼，正好在大腳趾上，痛苦不堪。偏方，藥方用了好多，依舊沒去掉。最終實在沒辦法，做了手術。她聽説後，説太小題大做，都是高跟鞋惹得禍……這幾年我把鞋跟降下來了，才知道矮跟鞋真的很舒服，也真正體會到她説的話。

那年，弟弟領着他女朋友來了，母親一眼就相中了，她在電話裏興奮地告訴我：這孩子一看就踏實，感覺哪都好。

當我問她是什麼讓你認定了這個女孩子？她説你不知道她穿的是帆布平底鞋，怎麼瞅怎麼舒服。

我笑她太教條。

後來證實她的眼光真準，弟媳果真異常優秀，不僅自學了三門外語，還在職拿下了學位證書。

前幾天我回家，她還是注意我的鞋跟，眼神冷冷的。我突然意識到我穿着矮跟鞋。我突然間問她，你為什麼一輩子不穿高跟鞋？她若有所思地説：我就不明白離地面那麼遠，栽栽愣愣的怎麼就舒服？她還喃喃地説了好多。我突然明白，她樸素的語言背後用文字的解釋是：一個趾高氣揚不腳踏實地的人，能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