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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讀後感

《史記》讀後感

《史記》讀後感

讀《史記》,時時都有司馬遷。哪怕他並非是這個世界的創造者。你跟着他,他叫你,看這個,看那個,他叫你大概看看,他叫你仔細聽好,你都亦步亦趨地跟着。篇章終了,你會期待聽到他的解讀,你會深深回味他的一點感想——太史公曰。後世史官覺得這個格式很好用,於是依樣畫葫蘆,也在篇章最後留下傳論。講道理,談得失。但這是一份工作,要講“政治正確”,只能戴着鐐銬跳舞。班固在《漢書》裏寫《司馬遷傳》,幾乎原文照搬了司馬遷自己寫的《太史公自序》與《報任安書》。但在《漢書》裏,丟掉了重要的一句。司馬遷評價孔子的《春秋》,説是“貶天子,退諸侯,討大夫,以達王事”。然而在班固這裏,“貶天子”一句不見了。甚至,班固在《司馬遷傳》的傳論裏,專門批評了司馬遷的這種“張狂”。説他“是非頗謬於聖人,論大道則先黃老而後六經,序遊俠則退處士而進奸雄,述貨殖則崇勢利而羞貧賤。”——班固認為司馬遷崇尚道家黃老多於儒家六經,花了許多筆墨來寫遊俠刺客之類不法之徒,又寫了貨殖列傳講有錢人怎麼發達,這是嫌貧愛富。但正因為這種“錯誤”的意識形態,司馬遷以後無來者的共情能力表達了對於捲入歷史的人之理解,之同情。“古今”之變,也因此在它一步步走來的時候有血肉,有温度。他寫劉邦,遊手好閒,愛酒好色,出了事兒就會大叫,咋辦啊!然而他也寫英雄氣概。項羽一箭當胸,射中劉邦。劉邦痛彎了腰,卻掩飾説,被射中腳趾了喲!他寫刺客,寫遊俠,寫倡優,儒家傳統裏值得、不值得注目的,他都寫。在這點上,司馬遷不為任何學説搖旗吶喊,諸子百家,讀書人與屠狗輩,他有足夠大的胸懷去容納,去理解,去共情。他有這樣的心氣與可能。司馬遷雖然是“體制”裏的人,但寫史書於他,不算公務。司馬遷做太史,用他自己的話講,職責是“掌天官”——管天文曆法的官。所以,在《漢書》裏,我們看到他出場是與壺遂聯名上的一封奏議,建議改歷,於是才有漢武帝時候的“太初曆”。寫歷史,寫《太史公書》是私活,這樣一點騰挪輾轉的空間,加上漢初殘存的那點意識形態領域的縫隙,讓他能自由地取捨官方的意識形態。中國的古書分“經,史,子,集”。經是儒家經典十三經,史是史書,子是成一家之言的諸子百家,而集,是文人的作品。《史記》自然是史部,但它又其實無法分類。它是歷史,是看過成敗興亡,經歷過風光與不幸的司馬遷對於古今、天人的“一家之言”,也是文章家司馬遷詠史、述懷的經典散文。司馬遷寫《孔子世家》便去魯,去曲阜看孔子廟堂的車服禮器,看習禮的儒生,與他們一同講學,所以他對於孔子“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仰慕才有比套話更多的'真誠;他寫《魏世家》寫《信陵君列傳》就去魏國曾經的都城大梁,看遺蹟,依然居住在那裏的人告訴他,秦破大梁,引河溝而灌,三月城壞。秦破大梁,不僅是材料裏乾枯的文字,還是他親自到達過的場景。所以,《史記》當然是歷史材料,是父親司馬談臨終前殷殷託付的家族野心,是他作為學問家,眼光、學識與能力的體現。但更重要的是,這是與他的生命實踐融為一體的立場。有人叫這種“立場”為“史觀”,但在司馬遷這裏,“歷史”已經超過了作為研究的“對象”,它是他的經驗,也是他對於世界的判斷。《史記》有一百三十篇,有十篇因為各種原因有錄無書,但是從司馬遷對於一百三十篇的編排,總可以大概窺探他的“立場”與他的“意圖”。本紀第一篇是《五帝本紀》,講“為公”——堯老了,要找繼承人,“貴戚及疏遠隱匿者”都一視同仁。世家第一篇是《吳太伯世家》,講“孝”——周太王有兒子三人,太伯,仲雍,季歷。季歷就是後來的周文王的父親,周太王愛季歷,想要他做繼承人,太伯與仲雍不忍父親為難,一氣跑到了吳地。列傳第一篇是《伯夷叔齊列傳》,講“仁”——孤竹國的國君有兩個兒子,都想把王位讓給對方,於是結伴跑了。原想定居西岐,武王伐紂,扣馬而問,“以臣弒君,可謂仁乎?”也不能力挽狂瀾,於是采薇首陽山,求仁得仁,餓死了。有時候,他的立場更過於強烈,甚至跑到“事實”的對面去了。現在我們知道,在《趙世家》裏留下的那個“趙氏孤兒”的故事,多半是編的,而司馬遷,必然看過另外的,更冰冷,也更符合常理與邏輯的版本。趙莊姬策劃了趙家的覆滅。她與趙朔的叔叔趙嬰私通,被趙家人發現,驅逐了趙嬰。惱羞成怒而手握權力的公主莊姬告發趙家謀反,趙家傾巢之覆。但司馬遷的故事裏,趙朔被奸人屠岸賈陷害,莊姬留下遺腹子,在家臣程嬰的忍辱負重中長大。在這個故事裏,司馬遷寫了一個細節對話,公孫杵臼問程嬰,“立孤與死孰難?”程嬰説,“死易,立孤難。”這是司馬遷的自我表白,關於他為什麼選擇自請腐刑免去一死。為了意氣,尊嚴去死,自然是高尚的,但高尚而脆弱。忍辱負重可以完成襟抱裏尚且幼弱的志向,那就忍。不管咽不咽得下去。中國有“寫史”的傳統,“歷史”是對於世道最後的冷酷而公平的批判。法律尚且還要講“訴訟期限”,但歷史是沒有的。每一筆下去都是最終審判。所以我們讀史書會讀到這樣的段落:楚共王死之前,心心念念不忘他死後的諡號——歷史對他的結論。他招來大臣,給了他們兩個選擇,“靈”或者“厲”。都是惡諡。哪怕楚共王在以退為進,但起碼這是一種對歷史的敬畏。在“地獄”的概念尚且還沒有隨佛教傳入中國的時候,對一個人最有力,也最嚴厲的申戒是歷史。司馬遷的時代,對於“歷史”不大友好。秦朝有一個高效而野蠻的措施,來對付歷史手裏的利劍——“偶語詩書,棄市;以古非今者,族。”到了漢代,承秦制,雖然沒有高壓政策,卻也沒有恢復先秦的史官傳統。但眼光卓絕的父親司馬談承擔起了這份額外的工作,並且把它作為一項光榮的使命,傳給了兒子。作為作者,司馬遷的目標是作“禮”的周公,作“春秋”的孔子,是紹明是非,善惡,賢與不肖,德行與規則的準繩。所以,在《太史公書》裏,司馬遷兩次提到了“獲麟”——孔子作《春秋》絕筆那年捕獲了一頭麟,在司馬遷的時代,漢武帝元狩元年,這頭神祕而寓意豐富的瑞獸又一次出現了。司馬遷認為這是對他使命感的肯定與昭明,於是這也是他預備將要擱筆的時候。他既然拿了這支筆,便不辜負。前些年,各種各樣的“某某某説史記”很流行,我也聽過。但這些打着講“史記”旗號的講座,只把《史記》當做一個八卦故事的一種來源,既不告訴你司馬遷為什麼要這麼寫,也不告訴你他怎樣把他看見的材料組織成現在我們見到的《史記》篇章。他以怎樣的宗旨做裁剪,他一定要帶我們去看的細節。一百三十篇《史記》,在“某某某説史記”中,不過是歷史故事大全。但這恰恰是最買櫝還珠的一種讀法。司馬遷所見到的材料,大多數我們也能見到。《國語》,《戰國策》,《楚漢春秋》,《春秋公羊傳》,《左傳》(他也許看過也許沒有?)諸子百家之言,甚至,我們還看到了更多的金石碑刻,看到了各種各樣出土的帛書簡冊,睡虎地的秦簡,清華簡系年……我們擁有甚至比他更多的材料去補充和反駁他的敍述。這是我們用兩千年換來的珍貴機會,去逼近他通過裁剪、安排所傳達的“意圖”。這就是讀懂。也是司馬遷自己講過的他等待的讀者——“後世聖人君子”(挾時間之便,況且打腫臉充當一會兒)。把他當成一個普通的説書人,是我們後人的無知與敷衍。司馬遷,他不提供茶餘飯後的八卦材料,他也不等待庸俗。他以不尋常的毅力與忍耐,等待不可能的到來,哪怕他死了再也看不見,他也期待後來的聖人君子讀懂他,也讀懂他所指向的是非和善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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