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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小兒辯日》的評課稿

《兩小兒辯日》的評課稿

在每個領域中出現的凡是值得被稱為藝術性的活動,都必須具有審美意義。

《兩小兒辯日》的評課稿

——[俄] 斯托洛維奇

王崧舟在推出《兩小兒辯日》一課之後,便有眾多的專家、同行驚呼他的“風格”變了。這一聲驚呼,大約緣於王崧舟本人所倡導的“詩意語文”,更緣於其他人對“詩意語文”的解讀。

“詩意”當然可有各種解法,但“詩意”的説法,最不應該被理解的,恐怕是“像詩一般”,或者以為是“情感”性的教學。否則,在觀賞《兩小兒辯日》之後,有了一頭霧水,也不見奇怪了。即便以唯美主義去理解“詩意”,在我看來,也還如裹小腳那般不能如意。有時候我們太在意某一種提法的理論建構和闡釋,殊不知越是這樣,反越覺道理不清。王崧舟自己也寫過一些文章評點“詩意”,但他的文字,也唯“感悟”而已,對我們理解“詩意”,只“僅供參考”。對於“詩意”的最好註解形式,恐怕仍是他的課堂教學

因此,《兩小兒辯日》之後,我們該反思下自己對於“詩意語文”理解的偏頗,也該重新審視王崧舟課堂教學中所體現出來的真正精神了。

必須承認,雖然對王崧舟的課堂教學褒貶不一,但無論是學生還是觀眾,在聆聽他的課堂時,都會凝神屏吸:不僅課堂中享受到了“美”,也在課後忍不住要去“思”。這正是他的課的特色,也是青年教師企圖“學習”而從不曾真正學到的精神。從這個意義上看,王崧舟從來都不僅在進行課堂教學,他更在進行一種藝術創作:在這個過程中,他以自己對人和世界的理解,以一種藝術性的行為去解讀文本的生命意義;同時,用他的教學思想,激活課堂參與者(包括學生和聽課者)的精神追求。我們或者可以説,他的課堂,是一個藝術連續體,一個對內凝聚、對外輻射的藝術作品。

這首先表現在他對語言的藝術性觀照之中。

《兩小兒辯日》一文,並不以語言的激情而感動讀者。但文本的人文意義,卻往往在於教師、學生對它的態度和認識。事實上,這一文本的中心要點,在於“辯鬥”,於辯鬥中顯現人的精神。王崧舟非常準確而敏鋭地抓住了其中的兩組關鍵詞語:車蓋、盤盂,蒼蒼涼涼、探湯。而這正是引出“辯鬥”的先導。在這裏,教師非常巧妙地通過學生對這些詞語之關係的探討,明修棧橋,暗渡陳倉,很自然地將課堂氣氛引向了“辯鬥”。王崧舟的這一導入策略,表面上看是對常規課堂教學的妥協,實質上卻是利用了聽課者的期待視野,製造了一種非常規的閲讀心理,從而達到了“陌生化”效果。

對於“辯鬥”,一般人都認為是《兩小兒辯日》一課的精華所在。這固然不錯,但也往往會招致一些質疑。譬如:為何辯鬥?辯鬥如何能促進“語文”?可是,當我們仔細分析整節課堂的進程之後,我們驚奇地發現,“辯鬥”竟是王崧舟極力倡導的“誦讀”的另類形式,是一種突破語言的囚籠,達到思想之表現的途徑。

就整堂課而言,傳統的誦讀形式並不多見,雖然其精神仍是一以貫之。王崧舟一直認為,誦讀是感悟作品的基本策略,是“喚醒感覺的過程”,是“激活詩意的過程”。因此,他鼓勵學生的,是在誦讀中找到自己:

師:好的,這是你的發現。你把這兩處找到,讀給大家聽聽,行嗎?不着急,聽清楚要求。注意你在讀的時候,這四個詞語怎麼讀,你琢磨琢磨。(對大家)我們聽,他是怎麼讀這兩小兒的話的,這四個詞他是怎麼讀的。

這裏的“琢磨琢磨”,耐人尋味。即如教師後來説的,“四個詞讀得重一些,讀得強調一些,更能讓人感受到他們説的都是事實。”因此,誦讀的結果,是讀者借語言的聲響彰顯了內心思想。但既是事實,辯鬥自然便要發生。在《兩小兒辯日》一課中,辯鬥正成為了誦讀的又一具體形式。我們看到,無論是師生辯鬥,還是生生辯鬥,參與者從不曾脱離文本;而辯鬥中先導詞語的及時變化,又無不映射出教師對誦讀進程的把握和學生對文本意義的理解提升:

……

師:一兒曰——

組1:日初出大如車蓋,及日中則如盤盂,此不為遠者小而近者大乎?

師:一兒曰——

組2:日初出滄滄涼涼,及其日中如探湯,此不為近者熱而遠者涼乎?

師:一兒堅持曰——

組1:日初出大如車蓋,及日中則如盤盂,此不為遠者小而近者大乎?

師:一兒爭辯曰——

組2:日初出滄滄涼涼,及其日中如探湯,此不為近者熱而遠者涼乎?

師:一兒不服曰——

組1:日初出大如車蓋,及日中則如盤盂,此不為遠者小而近者大乎?

師:一兒反駁曰——

組2:日初出滄滄涼涼,及其日中如探湯,此不為近者熱而遠者涼乎?

師:一兒扯着嗓子曰——

組1:日初出大如車蓋,及日中則如盤盂,此不為遠者小而近者大乎?

師:一兒拍着胸脯曰——

組2:日初出滄滄涼涼,及其日中如探湯,此不為近者熱而遠者涼乎?……

在這個誦讀à辯鬥過程中,師生們藝術性地重構了“辯鬥”的情境,但同時又並未放棄文本語言,反而以語言而做勢,以語言而生魄,以語言而生意境。這一以語言而成的境界中,師生作為課堂藝術創作者不僅完成了對文本的解讀,更完成了自身與心靈的對話。

另一方面,在這追求生命的課堂藝術體中,教師以他的才氣和性情進行着創作。王崧舟的課堂教學,常常是實踐他的美學觀的最佳場所。在這裏,藝術創作的手法和技巧,作品所顯現的張力,無不使讀者(學生和觀眾)得到一種美的體驗。

先是教師對課堂節奏的藝術性把握。觀察整節課堂,我們發現,教師對於課堂的

動靜、錯落、疏密、起伏的把握藝術而和諧,甚至對於課堂活動的時間分配,也是天然協調——師生開始“辯鬥”的時刻,正處於課堂時間線的黃金分割點位置!同時,在辯鬥之時,師生的語速加快,情緒愈來愈投入,課堂語勢層層推進,而此時教師卻能自始至終地保持着冷靜,並未產生“忘我”而使課堂主線滑散鬆弛。顯然,教師在課堂內被分割為兩個自我:第一個自我被課堂情境捕獲,全心投入“辯鬥”,為課堂之“魂”;第二個自我則是課堂之“理”,他非常明白,自己是“平等中的首席”,有責任控制課堂內話語的發展。由此可見,課堂內主線與輔線、明線與暗線、內線與外線相互制約,在韻動中顯出理性,在平衡中顯出和諧。

同時,恰如其分的修辭手法,使得整個課堂產生了一種唯美的情趣。同樣是辯鬥,從學生的詞句誦讀,到兩位同學辯鬥,到教師與學生辯鬥,最後是學生間的組組辯鬥,課堂進程愈趨高潮;而忽然間,觀眾正要會心擊掌時,辯鬥聲卻戛然停止:

師:辯啊,(眾笑)怎麼不辯啦?怎麼不辯啦?怎麼不辯啦?

生1:嗓子喊啞了。

師:你怎麼不辯啦?

生2:孔子來了。

師:你怎麼不辯啦?

生3:孔子説話了。

此種情境,大約如修辭中的“突降”。其中的藝術效果十分明顯。它打破了讀者(觀眾)對辯鬥的期待,同時教師及時借學生之口完成了課堂進程中的角色轉換,在極動à極靜的時空中迅速引出了辯鬥之外的聲音:孔子,從而產生無限的'遐想空間。以老莊的境界而言,這便是“大音唏聲,大象無形”,即“聽之不聞其聲,視之不見其形”。課堂藝術作品正在強烈的反襯中完成了美的意義,也從而達到了潘新和先生所説的語文教育的“化境”。

這種境界,或許便是詩意語文的藝術追求罷。在《兩小兒辯日》的結尾,我們再一次看到了陌生化帶來的時空想象:

生1:我覺得他不會説,因為這時他感到很羞愧了。但是他會寫在《論語》裏面。

師:説得入情入理。有不同的看法嗎?

生2:我認為他會説,他是一個教育家,會去教育兩小兒的。

師:聽聽也有道理。孔子到底會説還是不會説呢?(靜)王老師也不能決也。下課。

在這裏,學生的角色,從“兩小兒”辯鬥方的“入境”轉到了孔子方的“出境”,再進而到了穿越時空的客觀視角。這種視角轉換,本身具反諷作用;而忽然以這樣的形式收束課堂,更是“留白天地寬”(請注意結束語前的“靜”)。這樣的結束,正合了“結句當如撞鐘,清音有餘”;通過這樣的手法,課堂內“最富於孕育性的那一頃刻”(萊辛)被定格,它將課堂文本的不確定性留給了讀者,讓讀者去想象,去完成這件藝術品的終極意義。

縱觀整個課堂,教師充分利用了他自身的素質,將語調、音色、急緩和課堂色彩等方面有機協調,創造出一種和諧的美感。這樣的協調,彷彿是音樂的創作,它發乎個人內在感悟,並不斷地通過對話創造意義,從而對不同的讀者、在不同的時空產生不同的聽視覺衝擊。我們可以説,在這樣的創作過程中,教師是“主導”的,但他主導的是藝術的生成;而學生則是另一種主導,因為他們在與這種藝術的對話中,開始了自己的想象,生成了自己的批判意識。

但是我們不能惟談美感。因為真正的藝術是服務於人生的。王崧舟的課是一個完整的連續體,但這一連續體不僅具有美學張力,它還藴含了深層次的教育學和人類學的意義。王崧舟總是試圖以他的傳統人生美學思想,藉助於課堂教學,在傳達美的知識的同時,來培育和提升人的生存境界。因此,他的課堂,使我們在獲得美感的同時,也具有了思想的樂趣。

同他的其他課一樣,《兩小兒辯日》至少有四個教育對象。

一是課堂內的學生。他們得到的是一種精神的啟蒙和情境的享受,這是詩意語文的直接成果。在王崧舟其他課例中,教師的情感壓迫可能會使學生遠離思想,而《兩》課中,學生不僅可以自由地通過辯鬥,以傾聽、互訴、挑戰的形式發出自己的聲音;同時,也通過一定的角色轉換,培植了思維和理性。因此,如果説《兩小兒辯日》與其他課例有什麼變化,那麼我們不妨説,它的課堂文體變了,學生的自由發揮度變了,但詩意的精神,卻未曾改變。

第二個教育對象,則是教師自己。每一次的課堂展示,我們發現,首先感動的,往往是王崧舟自己。這正如張華教授在評他《一夜的工作》時説的, “因為他有藝術家的充滿激情的心靈。……他自己首先被這種氛圍所感動,於是,用自己的情感自然流露,而又感染了我們在座的學生。”每一次上課,教師的主體性形成便更進一層,他身上所散發的詩意色彩,便更促進了人的意義世界的生成。因此,“不要把它看作是拯救學生,而要看作是拯救自己”。

第三個教育對象,是聽課的觀眾。王崧舟上的是“展示課”,這一課型有它的特殊性,不能與常規課相併提。在這裏,聽眾不惟是評點者、學習者,他同時更是受教育者,通過聆聽,他不僅受到了藝術美感的薰陶,更可以因此激活思想,以更高、更遠的角度審視語文教育。

第四個教育對象,是教育本身。不可否認,王崧舟的課堂藝術,從來都對現有的教育理念產生一股衝擊,使我們不得不重新思考教育尤其是語文教育中的人文性問題。

這個人文性問題,到了《兩小兒辯日》,已愈來愈深入到哲學層面。有人説,對於“兩小兒辯日”在今天應當有的科學結論,不可“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並認為這個哲學命題難以深究。不過我想,我們不需要深究一種哲學或科學,我們需要的,説到底,還是人學。

應該説,在《兩小兒辯日》中,科學精神仍得以了發揚。但這種精神,是以懷疑為起點,以探究和辯鬥為形式,以思想為結果。科學的精神存在於一個“被歷史地對待”(詹姆斯)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人文意義正體現在對權威的蔑視和個體思想的自由抒發。由此,“人”的意義不僅是他的存在意識,也同時是他的生命意識、道德意識和審美意識。王崧舟的詩意語文課堂,一直是他對現存人生意義邊緣化的反動,一直是為追求建立在價值和意義的人生而作的不懈努力。有人説王崧舟是“情感教育”大師,殊不知情感只是手段,而非“詩意”的目的。因而《兩小兒辯日》不走“情感”模式,也不能簡單地推斷説“詩意語文”得到了“轉型”。實質上,這只是課堂體裁的一種外延和擴張,一種以語文教學為載體的詩意教育的深入。詩意語文的理想,正在於藉助語文,藉助課堂藝術體,迴歸對人的意義思考。

《兩小兒辯日》是王崧舟先生的又一部藝術作品,是一部闡釋他“詩意語文”的作品。在這個作品中,他以他的智慧照料了人的心魄,以一種藝術的存在對無意義的世界進行着一種抗爭。同時,他的課堂藝術境界,也愈來愈趨向於老莊之道,迴歸於中國的傳統美學。他在《<兩小兒辯日>的境界三有》一文中寫道:

課象是現實的、現世的,而課的境界則是對這種現實、現世的超越,是想象的、彼岸的。“時有落花至,遠隨流水香”。只有在境界的“水”中游弋,方有語文的澄明和灑落。

境界的説法,在王崧舟的課堂藝術裏,實際上是一種意義的存在方式,即潘新和先生説的“一種言語生存方式,一種言語生命狀態,一種言語人生、詩意人生境界”。這種境界,恐怕正是中國固有的文化對於西方教育思潮的包容,也是對此在人生世界的藝術註解。我們或者可以説,這正是詩意語文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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